41.第041章:怜惜

今十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xsw.net,最快更新掌珠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以蔺荀的耳目, 怎能不知此事?此前他从未提过只言片语,今夜却忽提此事……

    他到底还是怒了。

    阿妩面色微白, 额上满是汗珠, 忍住腿间痛意, 脸上略带愧色, “我……曾的确说过此话,但那时尚且——”

    “罢了。”蔺荀皱眉, 不欲再提此事。他眸沉似水, 伸手压了压额头,再次往前,很快身影便融在长长的甬道之中。

    阿妩张了张口, 未完的话只能吞入喉中。

    夜风起,秋夜初寒, 习习凉风带着些许湿意, 凉凉地直往人骨子里钻。

    阿妩的手攥得更紧,她咬牙在夜风中默立半晌, 才缓缓抬步欲望台阶而去。原本步子踏得尚好,却不知怎么踏了空, 整个人一个踉跄便在阶梯上又摔了个跟头。

    事不过三, 可她今日却屡屡受挫。

    阿妩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收紧。

    今日在宫中摔伤还未好,此下又受重击,顷刻间, 阿妩便见自己葱绿色的裙上晕开了大片暗红。

    桂妪的车行在阿妩后头, 她到时整好瞧见阿妩摔后跌坐在地的狼狈模样, 她垂着首,整张脸都没在阴影当中,叫人瞧不清神情。

    “我的翁主,你怎生坐在地上?”桂妪匆匆上欲将之扶起,“这地上寒凉,不宜久坐,仔细冻坏了身子。”

    不过又摔了一跤罢了,阿妩原本觉得并无大碍,可对上桂妪默默关切,疼惜怜爱的眼神,不知怎的胸中发紧,眼眶有些干涩。

    阿妩由来好强,只觉自己这般莫名情绪实在矫情,连忙错开视线,不愿让桂妪瞧见她此下副模样。

    桂妪一瞧便知事有蹊跷,“翁主,发生了何事?难道燕侯他因白日之事怪罪于你了?”

    阿妩摇头,将眼中的涩感挤回。

    许是因今日卢太后接连构陷,许是刘矩漠然相对让她忆及往昔,也兴许是因今夜殿中杨睿触柱的一地鲜血……

    阿妩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心中生出了一种无力的彷徨。

    今夜是满月,银盘高挂,星光璀璨,阿妩瞧着高悬的明月,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温柔笑意,她转而对桂妪宽慰道:“并无此事,阿妪,只是我忽然有些想念阿娘和二兄了。”

    桂妪从小瞧着阿妩长大,岂能不知她脾性?翁主自成婚以来便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她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事都闷在心头,从不向她吐露烦恼。

    她或许表面强势,实则却是个外强内柔,很能替她人着想的女郎。

    桂妪伸手抚上阿妩的肩膀,“翁主若想女君和郎君了,改日寻了时机,自然能见到,翁主……”话到一半,桂妪忽愣,声音顿住。

    阿妩瞥见地上忽然笼罩的倒影,倏地侧首,抬眸便对上了蔺荀的视线。

    阿妩压根未料他会去而复返,心下很是吃惊,想她自己此下情状必然很是狼狈,咬唇便要起身,却因膝上太疼,脸色一白,索性又坐了回去。

    借着廊边烛火,桂妪这才瞧清阿妩裙上的血污,面色登时染了焦急,“翁主,翁主可是磕到了腿?!”

    桂妪心中内疚。

    今日翁主在宫中摔了两跤,手都破了皮,腿上怎会无事?

    她竟疏忽大意至此!

    蔺荀拧眉,神色陡然一变,他掀袍在阿妩跟前蹲下,语气极严,“怎么回事?”

    阿妩不知该说什么。

    蔺荀神色更冷,“你是哑巴,伤了腿也不带吭声?”

    “并无……大碍。”被他逼着,阿妩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话来。

    只是这话说得甚无底气。

    “无碍?”蔺荀气极反笑,伸手作势要望她膝上按压,阿妩见状猛然缩腿,却因动作太大,面色都白了一圈,冷汗直冒。

    “还嘴硬?”

    阿妩仿佛想起了以往被长兄训话的场景,心中半分底气也无,只好抿着唇一言不发。

    “说话。”蔺荀极气,语气无意间带了十分苛责。

    桂妪帮腔,“燕侯,翁主她——”

    “我未让你答话。”他冷扫桂妪一眼,转对阿妩道:“还不知悔改?”

    阿妩咬唇,心中有些焦躁,这人就连治她的方式都同长兄一模一样。

    她只好被迫认错服软,“是我之错,我……我不该逞强。”阿妩见他忽然对她伸出了手,有些不解。

    “不是有话要讲?”他神情忽而和缓了些,想来是将方才之事揭过了。

    阿妩踌躇片刻,最后隔着他的衣袖将手搭上他伸出的手腕上。

    蔺荀一嗤,反客为主,顺势牢牢握住她柔软无骨的小手,将其纳入自己掌中。他起身抓住她手腕,便轻易地将她往上一掂,随即纳入怀中。

    阿妩本以为他只是拉自己起身,未想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起。她吃惊至极,整个人没有着力点,只好本能的用双手搂住了他宽大的肩。

    蔺荀对桂妪吩咐,“你去找楚翁寻药过来。”

    桂妪思忖几瞬,点头匆匆而去。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阿妩在他身上不安分的动了动,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蔺荀毫不动容,扯唇一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你忘了方才所言,还要强撑着逞强?”

    阿妩沉默,她的膝盖确实很疼,若让她徒步走回房中,的确很是困难。

    他的胸膛十分宽阔,微凉的夜里,二人近在咫尺,通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了些许他的温度,竟让她觉得暖和了几分。

    既然已经被他抱住,阿妩索性不再矫情,只是她拽住他衣襟的手紧了几分,耳尖发烫,有些不自在道:“多谢。”

    蔺荀神色微动,又道:“方才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时间有限,说罢。”

    言外之意,竟是要以这样的一种姿势与阿妩谈话。

    此事阿妩在心底压了一晚,见他愿意谈说,也不管现下是不是谈话的时机,吸了口气道:“我想知晓,今日……那方手帕上所书为何?”

    蔺荀唇角微微掀开,眼风落在她身上,默了半晌,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来,“扔了。”

    “扔了?”阿妩正诧异,对上他的视线才知到他这是在戏弄自己,心里忽然有些恼怒,只是问题还未弄明白,她只能耐着性子,“那……可否烦请夫主告知我,那上头到底写了何物?”

    “忘了。”

    “你……”阿妩这下彻底恼怒,粉面立时因动怒变得绯红。

    一次她还可以忍得,毕竟是她理亏在先,但若是三番四次叫他作弄,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何况是她并不是好脾性的人。

    阿妩耐心被耗光,挣扎着便要从他身上下来,语气立时变得泾渭分明,“劳烦燕侯将我放下,我腿是伤了,但不是折了,自己能走。”

    蔺荀揽住她的手,轻呵一声:“这便怒了?”

    阿妩一再被此人恶劣逗弄,忍无可忍,自是怒了。

    蔺荀见她这般粉面微红,眼眸晶亮的模样,沉了一夜的心情忽而转好,原先心头的那些阴郁不由扫去了许多。

    怒了才好,也好叫她尝尝他白日里憋屈的怒意。

    其实,他并未生她的气,也知晓白日那信是卢太后的手笔,只是那每每想到那信上内容都觉羞怒难当,难以自持。所以一路行来,他才故意冷面,并未与她交谈。

    他甚至荒唐地想过,若她看了那信,真如信上所言,转投王三郎,琵琶别抱,那他便是绑也要将她绑在身边……

    他径直走了良久才发现她未跟上,心里恼怒她行事没有毅力,又不由想知晓她为何未能跟上。谁知折回之后,便瞧见她如雨打落的花似的,蔫了吧唧坐在地上,狼狈极了,走得近了才看见她流裙上染了血。

    那一瞬,他先前所思所想全部抛却,只剩下一腔的怒火,怒她逞强得不怜惜自己的身体。

    蔺荀不由暗嘲,他真是入了魔了,对她终是狠不下心肠来。

    后来阿妩主动服软,他就在心底将白日之日翻过了篇去。

    蔺荀素来懂得见好就收的理,知道逗弄人也需有个限度,忙道:“罢了,你既然想知晓,那便自己取吧。”

    阿妩先是一愣,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瞬间了然。

    阿妩久久未动。

    蔺荀眸色沉沉,语气淡然,“我双手不得空闲,只有劳烦夫人自取。”

    自取……意味着要将手探入他的衣襟。

    此时蔺荀已到卧房,眼见就要将阿妩放下,“你既不愿知晓,那便——”话才到一半,谁知阿妩咬牙,纤手微抖便朝他衣襟探来。

    她的动作看似粗暴,但毕竟是女郎,这点子力气与蔺荀而言压根算不了什么。她的手柔软无骨,指尖含了她的温度,不时自他身上游走。

    蔺荀只觉,她所过之处恍如轻透羽毛轻拂而过,酥酥麻麻,一阵难言滋味被她引燃。

    蔺荀眸色陡沉,一股热意骤然上涌,连带着心火都躁动起来。

    阿妩的手还要往下,蔺荀却忽然扼住她的手,猛然退后一步,借势与她拉开距离。

    蔺荀垂眸,借机敛住眸底的几抹嘲讽。

    他原是为了捉弄她,未想他竟如此不经撩拨,不过是亲近些的触碰,差点便引火烧身。

    阿妩的手还在半空,“你…这是反悔了不成?”

    “我出口之话,岂有反悔之理?”他面色沉沉,从衣襟内掏出那方帕子递到阿妩跟前,眼眸微眯,握帕的手微紧,“你确定要看?”

    阿妩目光在停留几瞬,而后接过将其摊开。

    卿卿阿妩,见字如晤。

    吾知卿必怨我至甚,然吾非良人,确实辜负,卿若怨之,亦是应当。

    今国土分崩,山河破碎,西有张枞,东有许牧,北朝原为正统,今却为蔺贼所控。蔺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魏不归一,临渊无以为家。

    魏帝年幼,资质欠佳,怯懦无能,毫无君王之风,然临淮王素有贤德,又乃宗室正统,渊心敬之,择为明主……临淮王疑渊心不纯,无奈只能与卿断情,转与东乡翁主联姻。

    自别之后,许久不见,昨闻卿为蔺贼所夺,渊心愧之疼之,亦……甚思之。

    此生虽无夫妻之缘,但卿之于我实与旁人不同。

    渊知卿之苦,惜卿之遇。

    唯愿早日功成,诛杀蔺贼,助卿脱身于水火。倘若来日卿无去处,吾愿候卿归来,必然待卿如昨,珍之爱之。

    ……

    落款无名无姓,只有单单一个渊字。

    王邈字临渊,结合这帕上内容,便是瞎子也知这信出自谁人之手。

    阿妩神色变得难看至极,浑身不由发寒。

    若今日这信公之于众,不但她要身败名裂,被泼一身与王三郎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脏水,蔺荀更是会因她沦为整个大魏笑柄。

    阿妩咬牙,“不是我。”她眸光微沉,定定道:“我与王三郎已然决裂,他不可能会写此信给我。”

    蔺荀眸光微沉,“我自知晓。”

    话虽如此,其实他今日看见这信的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只觉遍体生寒,滔天之怒盘踞于胸,让他恨不得将卢太后和那卢三娘当初乱刀砍死。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才忍住未当场杀人。

    蔺荀眼眸沉沉凝望于她,将她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他本想问一句,‘倘若今日这信乃王邈所写,你又待如何?’